60-70_为了搞CP我决定攻略仙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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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-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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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61章

  夏连翘在看钱玄祖。

  钱玄祖却没看她。

  自从回到玄之观后,他就搬到了丹房,一边亲自看守她,一边炼丹。

  这两天,人根本没轻易离开过丹房半步。

  炉火将整间丹房照耀得如同白昼。

  经过炉火加热之后的鼎炉内散发出一阵阵腥臭难言的味道。

  这些味道厚重得令人几乎窒息。黑老大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丹炉,眉眼十分凝重。

  他没空管她,夏连翘也得以喘口气,被吊在房梁上看他炼丹。

  这个味道和钱玄祖那神神叨叨,凝重的表情,让夏连翘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
  她紧抿着皲裂的唇瓣,留意着丹炉内缓缓上浮的黑色雾气,透过扭动的雾气,夏连翘似乎看到一张张痛苦的人脸。

  钱玄祖时不时地走到柜前,或是取走十几罐人肠,或是取走几罐人心、人肝,人眼球,丢到鼎炉内。

  这些人心或人肝有大有小,夏连翘估计着应该是从孕妇以及她们还没满月的婴儿中生剖下来的。

  当然也有成年男子的人皮,人手。

  每掷进去一点,丹炉的扭动的雾气就浓郁几分,耳边仿佛有男有女有婴儿痛苦的鬼啸嚎哭。

  夏连翘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黑雾看,一点点分辨着这些雾气里的人脸。

  她总觉得,这些雾气好像在痛苦地叫喊,在看她,在向她说什么。

  夏连翘还要细看,眼前却一花。

 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,黑雾撞翻鼎盖,冲天而起。雾气如攒动的火焰,火舌舔在屋顶,霎时间墙壁与房梁焦黑一片。

  钱玄祖起指一点,又喷出一口长长的清气,黑雾这才一点点缓和下来,被鼎炉吸摄回去。

  顶盖被盖得严严实实,夏连翘心里一紧,抬头去看钱玄祖的表情。

  连日以来钱玄祖的表情都算不上多好看,但今天,他脸上却微微露出点儿喜悦与欣慰之色。

  猛火转为文火,这颗“九天十地阴魂练魄丹”已几近成型了,此时正在丹炉内温养着。

  就在这时,忽然有人来报。

  这妖修身受重伤,面露绝望与慌乱之色:“大王,有道士杀进来了!二当家不敌,陨了!”

  说完这妖修便吐出一口鲜血,竟当场气绝而亡。钱玄祖面色一变,拂袖推门而出,朝天边眯眼看去。

  夏连翘一颗心砰砰乱跳,道士?是琅嬛他们带人杀回来了?!她很想也抬头去看外面的动静,但她伤得实在太重,稍微动下小手指,牵连身上百来处的伤痕,都觉得钻心的疼痛。

  钱玄祖面色凝重地望向天边,看到那白衣少年道人的刹那,心里一紧,复又冷静下来。

  ……孤身一人,还未化丹。

  此时留在他身边护卫的数名妖修,与青要山群妖不同,都是个中好手,明道境三重境界。

  钱玄祖便叫其中三人把那白衣道人给拿下来。

  三人照做。

  同等境界之下,剑修的修为往往要高出对方半个,甚至一个小境界不止。

  但凌守夷化丹失败在前,饶是飞剑凶悍无匹,这一路杀到丹房门口,整个人也不免狼狈。

  凌守夷倒提长剑,微微蹙眉,素纱道冠与白纱道袍飞剑点点鲜血,甚至还有血滴顺着凌乱的乌发滑落。

  如雪中红梅。

  一双眼如雪夜寒夜,霜雪气满,杀气四走。

  这三只妖修不敢掉以轻心,环伺在凌守夷身前,小心翼翼寻觅攻敌之际。

  妖、妖、妖。

  杀、杀、杀。

  这一路以来,凌守夷握剑的手指也变得僵硬,几乎是机械般的重复着杀戮的动作。

  剑光在血肉横飞间硬生生杀穿出一条路来。

  剑光在竺碧虚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时,暴涨到再无可涨的境界。

  “你自己舍了那丫头殿后,如今还有脸来回来?!”

  凌守夷面无表情,下颌绷得紧紧的,感觉到自己手臂僵硬,神情僵硬,整个人冷硬得像一张弓,一柄剑。

  他杀了竺碧虚,剑光搅碎了他的身躯,碎肉鲜血纷纷落下,弄脏了他的道袍。

  凌守夷平素里最喜净,但这一刻腥臭的妖血满头浇下来却让他觉得冷静。

  而越到玄之观,他浑身发冷,浑身僵硬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几乎快冻成一座冰雕。

 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夏连翘。

  她是死是活?

  如果她还活着,伤得重不重?

  如果她死了呢?如果她死了,凌守夷一颗心在这一刻结了冰,他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她死了,他将如何。

  分神作出了最理智的选择,是他作出的选择。

  他却无法承担选择带来的后果。

  凌守夷想,造化弄人,果然不错。

  和僵硬得几乎冻成冰雕的身躯不同,腰侧的伤口越来越热,越来越烫,像是有一条火蛇在往他五脏六腑里钻。

  离开地穴之后,他便动手剜去了那朵牡丹,他决心与夏连翘保持距离,决心与她划清界限。

  可为什么却让她殿后,让她沦落妖窟。越想,凌守夷便觉得一颗心几乎要炸开,炸得他呼吸急促,浑身如冰封。

  还差一步,还差一步,他就能见到她。

  凌守夷骈指一点,运动剑光,弧光一闪,率先划开沉默。

  终于,三人之中,有一人动了。

  一人抡着大戟朝他劈来。

  凌守夷一剑撞向大戟,竟将这人撞偏到一边。

  第二人也跟着动了,第二人祭出一道飞梭朝凌守夷脖颈射去。

  第一人回援夹击。

  第三人也上了,第三人挺一杆长矛朝凌守夷下腰刺去!

  凌守夷眉心催出一道剑光,剑丸自祖窍一跃而出,射出条条剑芒,如辐辏轮转不休,排开数道剑气。

  剑随心动,往来招架。

  黑老大见状,不假思索,又点几人上前。

  凌守夷压力顿增。

  第一人的大戟砍向他的肩头,凌守夷眉头都没皱一下,不改其色,一剑刺穿他的咽喉。

  取而代之的是腹部被长矛搠入,血流不止。

  凌守夷目光一冷,飞剑削去第二人半边身子,同时面无表情拔出长矛。

  而此时,飞梭也射入他左臂,险些把他一条胳膊削下来。

  凌守夷驱动剑光将这人拦腰截断,掏出一粒丹药服下,指尖在臂膀处一抹,华光一闪,勉强稳住伤势。

  众妖纷纷怔住,见这少年修士冷冷淡淡,刀剑加身,却杀气冲霄,行所无事的模样,内心大骇,一时之间不敢上前。

  这一愣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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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的功夫,又被凌守夷抢占先机,一口气杀了几个,终于杀到钱玄祖面前。一道剑光直将门板飞劈成几大块,可凌守夷却无暇去看屋内的情形。

  钱玄祖心头震动,面色终于为之一变,纵起一道黑色雾气,迎上凌守夷的剑光!

  钱玄祖毕竟是化丹修士,雾气铺开,凌守夷眼前顿时为之一黑,不辨日月。四周阴风呼啸,鬼哭狼嚎,如坠泥犁。

  剑气被这雾气裹住,一磨一消,顷刻间便消散于无形。

  钱玄祖一口气足足铺开数里,看起来没有形体的黑雾,竟重若千钧,泰山压顶般朝凌守夷覆压而来。

  凌守夷面色不变,剑光如流萤般点点绽开,竟将这黑雾牢牢架在距自己身前三尺之远。

  钱玄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。他以为凌守夷不过明道境的修为,二人相差一个大境界,靠修为深浅便能将其压制。

  没想到,一击之下,竟然拿不住他。

  即便如此,钱玄祖也没有改变策略。这少年道人一路杀来所消耗的修为定不在少数。他正是料想到这一点,方才叫群妖继续上前消耗。

  斗到现在,凌守夷恐怕已是强弩之末,他只需稳扎稳打,不愁赢不了他。

  钱玄祖气沉丹田,大喝一声,鼓动真元,催动黑雾不断下压。

  果不其然,在黑雾的逼近之下,护卫在凌守夷身边的那数点剑光,也开始如风中残烛一般飘摇不定。

  钱玄祖指挥雾气绕着凌守夷周身不断旋转啸聚,用水磨功夫小心消磨凌守夷气剑上的剑意。

  只要凌守夷护身的剑气稍有松动,顷刻间这些黑雾便能缠裹上去,夺他性命。

  凌守夷薄唇微抿,自正阳剑宗奔袭到玄之观地界,他几乎未曾休息过哪怕一刻。在黑雾的压迫之下已显露出颓态,周身的剑芒一簇接一簇,簌簌熄灭。

  灭到只剩下胸前一口气剑还在勉力支撑。

  钱玄祖心里微喜,耐心地指挥雾气继续下压,四方雾气聚集在一起,中心最浓的雾气即将触碰到凌守夷肌肤的刹那间,忽听闻少年一声冷哼。

  钱玄祖心里一紧,意识到不妙,却已经来不及,下一秒,他眼前突然一片炽白,剑光暴涨。

  原本熄灭的簇簇剑光竟然与那唯一一口气剑交相融合,交融成一把巨剑朝眼前黑雾最浓的中心一剑劈落!

  不好,钱玄祖心中惊呼,忙迅速收回雾气,可即便如此,黑雾还是被这剑芒荡去三分之一。

  看得钱玄祖心在滴血,再看向凌守夷时,面上更添几分郑重。

  一生二,二生三,能一气凝结数十道剑气在他这个年纪已实属不易。

  但剑气并不是凝结的越多就越好,需知晓,剑气越多,便越难驾驭,就像人一心不能二用,就算能凝结出上百道剑气,驾驭不好又如何?

  钱玄祖太清楚像凌守夷这样的年轻俊杰了,因为年轻,所以心高气傲,鲁莽大胆,为追求威风,不惜牺牲实用性也要多化出几把气剑出来。

  而眼前这少年竟一声不吭,只为化繁为简,诱他入彀,一气归元。

  但……即便这样,又如何?

  钱玄祖稍微收拢雾气,后退半步,一捏指诀,又从顶门中祭出一排排黑色的,不过指长的小箭出来。

  别看这些小箭通体漆黑,却是他从玄门中得来的正经法宝,道家崇黑,故名曰玄泽金箭,飞起时,专刺人骨窍。

  雾气配合玄泽金箭,这一次来势更为凶猛。

  饶是凌守夷抬眼看到小箭如飞蝗一般铺天盖地而来,心中也不由一沉。

  钱玄祖所料不差,支撑到现在他的确已近强弩之末,腹中灵气竭力运转,丹田疼痛几乎爆裂。

  他竭力凝成的那把巨剑,也被接二连三飞来的小箭一点点瓦解。

  将巨剑吞吃干净之后,小箭如有灵智一般摆尾迳向凌守夷飞来。

  饶是凌守夷勉力催动剑光抵挡去大半小箭,剩余的小箭也如疾风骤雨般将少年身躯洞穿!

  鲜血滂滂沛沛浇透半边身躯。

  万箭穿心,不过如此。

  凌守夷根根分明的眼睫一动,一滴鲜血顺着他睫梢滑落,琉璃般浅淡的双眼倒映又一波满射而来的小箭。而此时,他的灵气甚至连支撑他遁光离去都做不到。

  眼看凌守夷即将被潮水般纷至沓来的小箭射成肉泥的刹那,忽然一道白练横空飞出,卷起大半小箭往左侧一甩!

  一道冷凝,严肃,且熟悉的嗓音响起,“凌道友,我来助你!”

  凌守夷一怔,抬眸看去,只见远处剑光如雨,白济安脚踏剑光,带着一众正阳、玉霄弟子终于杀到。

  他脚下剑气充盈磅礴,正气浩然,如云卷舒,几乎占据半边天空,正是化丹之后升入悟道境,修为广袤深邃之相。

  凌守夷为人素来矜傲争强,此时却无暇与他比较什么。

  钱玄祖一看天边突然冒出个化丹修士,还带领一众玄门明道境弟子,当下二话不说,黑雾卷起玄泽金箭,扭头便往丹房里逃窜。

  凌守夷追上去。

  夏连翘抬起头,一眼就看到面色震骇的钱玄祖。

  这几天相处下来,她就没看到他这么狼狈过,大部分时候钱玄祖都是一副温和的,从容的,人面兽心的模样。

  但此刻,他风度全无,如躲天敌一般飞也般地逃窜回丹房。

  她心里咯噔一声,原本因为虚弱而短暂失去神志的大脑也立刻清醒过来。

  刚刚她也听到了外面打斗的动静,她目前在这个状态,连睁眼都废力,更别说逃跑了。

  钱玄祖逃回丹房也不看她,而是直冲到鼎炉前,一掌打翻鼎炉。

  炉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,从炉内缓缓飘起一颗拳头大小的,浑圆的,黑如流动的污墨一般的丹药。

  “九天十地阴魂练魄丹。”看着这颗妖丹,钱玄祖喃喃自语,脸上竟带出几分狠厉之色,伸手一点,丹药落入掌中。

  他这才仿佛想起什么,目光缓缓地落在夏连翘身上。

  ……

  片刻功夫后。

  钱玄祖施施然端坐在门口,冷着脸对上门外白济安、凌守夷一干人等,一手攥着那颗妖丹,而夏连翘,则被他牢牢掐住脖子,拎在半空。

  “连翘!!”白济安先是一惊,后怒。

  有正阳宗弟子忙过来扶凌守夷。

  凌守夷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,目光直直地凝向钱玄祖。

  那正阳弟子一愣,顺着凌守夷的目光才发现,他看的是那个血葫芦似的少女。

  第62章

  少女头颅低垂,往日鲜亮的绿色罗裙被污血染成黑色,胳膊也有些不同程度的扭曲。

  被钱玄祖掐住脖子,夏连翘呼吸困难,眼前一阵发黑,根本没有心情去留意白济安和凌守夷的想法。

  她目光一眨不眨,死死地盯着钱玄祖手里那颗妖丹。

  这丹药好像是活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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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。

  是流动的,她看到一汪污浊的涌动着的黑色污血。

  钱玄祖跟白济安喊了什么,她没听清楚,无非是什么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她之类的。

  老白好像很生气,她好像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老白这么愤怒的嗓音。

  她甚至还能苦中作乐地吐槽,老白又咆哮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风姿。

  又过一会儿,钱玄祖不再叫骂,他伸出手,仰头将这颗妖丹吞入腹中。

  这些时日,他除却拿孕妇炼子母丹之外,全部的心血都放在这颗“九天十地阴魂练魄丹”上。

  这一颗丹药耗尽他全部心血,汇聚无数惨死的冤魂,炼成之后,足可使他境界一步登天,面前这化丹修士又如何,这些玄门弟子又如何?

  在场众人虽不知这颗丹药有何作用,但看到钱玄祖依仗这颗丹药,都一阵阵惊呼,面色大变。

  当中一个弟子不顾白济安阻拦,热血上头,为立头功,放出飞剑径自冲向钱玄祖,就要拦他服丹。

  冲天的丹力从钱玄祖身上咆哮而出,那名玉霄弟子肌肤刚一触碰到黑雾,肌骨瞬间便融化成一滩烂泥,被黑雾一卷,连最后一丝元灵也未曾留下,消散得干干净净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  “来得好!”

  黑雾中,钱玄祖面色红润,又恢复从前的温和优容,雾气萦绕着他不断涌动,不断往前,所过之处,草木枯败成灰。

 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反应不一的面色,钱玄祖微笑起来,“我不来杀你们,你们自己来找死,就别管我无情无义了。”

  白济安神情谨慎,“这丹药有古怪,众人先行退后——”

  话音未落,钱玄祖身形却突然一个趔趄,惨叫一声,匍匐倒地!

  而他身后的黑雾且还在不断涌动,像是想要挣脱什么一般疯狂咆哮!

  一时间,玄之观内外阴风呼啸,鬼哭狼嚎,气温骤降到冰点之下。

  方才还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钱玄祖,此刻却痛得惨叫不已,在地上左右打滚。

  他腹部的位置,肚皮竟像被什么东西不断地高高顶起,挣扎欲出。

  钱玄祖再也顾不得体面,用力蜷缩身躯,跪倒在地,两指抠入喉咙。

  夏连翘从刚才起就一直注意着这些黑雾,看得很认真,很专注。

  从一开始,看到丹药上涌动的雾气,她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。

  到底是什么感觉呢。她怔怔地看。

  这些黑雾在哭,在嚎叫,黑雾中凝成一张张男女老少模样不一的脸。

  他们看起来比钱玄祖更加痛苦。

  她好像还看到那个王氏女人的脸。她紧闭着双眼,也露出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。

  奇怪的是,置身于这能融化肌骨的雾气中,夏连翘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。

  “哗啦!”钱玄祖跪倒在地,一口鲜血伴随着那颗“阴魂练魄丹”终于被冲出体内!

  “不、不可能。”钱玄祖面目狰狞,口溢鲜血,痛呼连连,就算这样还没有放弃,伸着手在地上乱刨乱掬,想把丹药重新喂入口中。

  但他注定慢了一步。

  在白济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间,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然如风一般席卷而来,抢过那枚“阴魂练魄丹”!

  还没等夏连翘把丹药送入口中,阴魂练魄丹忽然便在她手中化成无数挣扎扭动的雾气,开始自发地往她嘴巴里钻。

  黑雾沿着全身百脉走过,一直沉入下丹田,每过一处经络,筋脉就痛如刀劈斧砍一般,疼得夏连翘死死地抿紧唇,恨不能跟钱玄祖一起在地上打滚,冷汗瞬间浸透了裙衫!

  那一刻,冤魂生前所遭受的酷刑好像在她身上一一都经历了一遍。

  刀劈斧砍、刳肠破腹……

  这些冤魂对她已经足够怜悯,每一种酷刑在她身上走过的时间不过半秒,却还是疼得夏连翘险些咬下一块唇肉下来。

  疼。

  疼得她恨不得撞死在丹房门口,恨不得跪地求饶,恨不得抛弃之前一切的自尊,哭着喊她知道错了,她再也不逞强,再也不修仙了。

  丹力从她身上再一次冲天而起。

  夏连翘看到钱玄祖绝望地看着她,眼里闪烁着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怨毒。

  “婊子……”他用最下贱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她,虚弱地挣扎,“还我……还我神丹……”

  再恶毒也抵不过她体内挣扎的冤魂恶毒。

  这股恶毒的情绪甚至影响了夏连翘,促使她指尖一动,凝出一把气剑。

  她想,为什么偏偏是他们?

  这是怨魂们借她的身躯饱含血泪的质问。

  被钱玄祖蒙骗,深陷妖窟,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,真的是他们的错吗?

  是他们愚昧吗?

  是这世上弱肉强食,他们活该被牺牲吗?

  凭什么,凭什么。

  怨魂在嘶吼,在声嘶力竭地在哭喊,在叫骂。

 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安分守己。

  不论是权贵,或是修士,还是妖魔精怪,这些人将他们视作猪狗,他们也未曾想过要害过谁。

  他们是这神仙修真故事里,被随意翻过的一页,未曾分得只言片语。只想踏踏实实地过往这短暂的一生,凭什么要他们沦为这些人长生路上的牺牲品。

  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,这天道当真公平吗?!

  这一刻,无数怨气凝结而成一把黝黑的、森冷的、怨气澎湃的巨剑——

  他们生来就这么卑微,凭什么死了也要被旁人利用,无声地沉默地去死?!

  一剑斩向钱玄祖!

  这一剑气贯长虹!

  风雷涌动!

  轰隆,天际一声雷鸣巨响!

  狂风大作,金蛇狂舞,一道天雷当空划过,隐含天道赫赫之威,如天公狂怒之下的一声诘问,照亮青要山乃至永州的整片天空!

  白济安、姜毓玉和一众玉霄、正阳弟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
  而在这惊雷落下的刹那,钱玄祖发出一声人类绝难以发出的惨叫!

  无数黑雾从夏连翘体内涌出,竞相扑向钱玄祖疯狂地开始撕咬起他的肉身,咬得血淋淋的的一片,肠子滚落一地!

  可即便这样,钱玄祖也未死。

  夏连翘已经无暇再注意钱玄祖的死活,冤魂凝结的丹力冲出她体内的这一刻,好像也带走她全部的生命力,她浑身发冷,牙关不由自主地咯咯打颤,身形一晃,倒头栽去。

  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摔倒在坚硬的地面,她再次落入了如香雪海的怀抱,

  “连翘。”

  很熟悉,又清又冷的嗓音,在她耳畔低声喊她,双臂缓缓箍紧她身躯。

  她费力地睁大眼,对上那双如疏淡的双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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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,凌守夷垂眸看着她,乌发凌乱地散落着,薄唇微动。

  他的嗓音在发抖。

  凌守夷的手也在发抖。

  抖得很厉害。

  接住夏连翘身躯的刹那间,凌守夷心脏乱跳,一颗心如坠冰窖,翻涌出无数寒意出来。大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

  凌守夷薄唇近乎抿出血,夏连翘很想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,但她眼前发黑,看人有重影,怎么看都只是个模糊的人影。

  夏连翘想,她现在这副模样应该怪吓唬人的。

  但她太累,太冷,灵魂好像远离□□,浑身疼得近乎麻木,思维像坠入泥潭之中。

  她看不清凌守夷的脸,只能通过他身上的冷香分辨。

  她下意识喃喃:“小凌?”

  凌守夷缓缓地收紧胳膊,抱住她,“我在。”

  ……她浑身都是污血,好几天都没清理过了,没洗过澡,没梳过头。

  刚刚小宇宙这一通爆发,她伤口崩裂,气力耗尽,大脑思路也变得迟钝。

 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又在说什么。这个时候,她想的竟然是凌守夷有洁癖。

  想到这里,她下意识就想道歉,“抱歉,我是不是弄脏你……”

  凌守夷紧紧地、紧紧地抿着唇,心如刀割。

  好半晌,唇瓣才痉挛般地动了动,低低地道了声,“无碍。”

  夏连翘:“你怎么穿了身红衣?”

  凌守夷浑身一震,眼里荡开一阵迷茫,才意识到她竟将他身上的血当成红衣了。苦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。从前在东海陈州时,她情急之下喝下毒药,他怕鲜血飞溅到自己身上,特地扯开道袍衣角。

  他忽然想到,是了,他从前对她素来冷淡不客气,难怪她到现在竟还将自己洁癖铭记在心,一直小心谨慎,生怕又惹他动怒。

  凌守夷垂下眼,眼睫颤动,缓缓地、轻轻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,两个人贴成一个,手背青筋暴起。好像这样就能将两个人融为一个人,她的血和他的血交融在一起。

  这一十八年来,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懊悔。他嗓音颤动,干涩得仿佛能滴血来,“不脏。”

  夏连翘觉得更奇怪了,吃力地问:“你的声音……听上去怎么有点儿怪怪的?”

  凌守夷默然,心脏被人从中剖成两半,他没有办法回答,却又不能不回答,舌尖更苦,他顿了顿,好半晌,才回答:“可能你听错了。”

  夏连翘安静了一瞬,像是从他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,忽然问,“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

  早知道之前就不逞强殿后了,如今弄成现在这副模样,她不想让凌守夷和琅嬛她们愧疚。

  凌守夷心猛地抽动起来,随机蔓延开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慌,“你不会死,我会救你。”

  凌守夷的话某种程度上从侧面佐证了她的猜测,夏连翘一怔,心里忽然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。

  这样啊。

 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。

  奇怪的是,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  她心情很平静,也很安宁,坦然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  不知道她在这里死去之后能不能回到现代。

  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,大概是对眼前凌守夷、琅嬛还有老白的歉意吧。她是自愿留下来殿后的,她不想让他们心怀一辈子的愧疚。

  就算她真的快死了,她也不想弄得这么苦情。

  她看不清凌守夷的脸,只能看到少年绷得紧紧的下颌,淡色的双唇。

  乌发垂落在她脸上痒痒的,他从前那股高峻冷淡的气势好像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,嗓音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温和,甚至温柔。

 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凌守夷。

  好像这一刻不管她说什么,他都会答应她。

  灵魂逐渐远去冰冷的身体,身体快于意识一步,于是,她真的问出了口,迷迷糊糊地问:“小凌,我现在是不是不论说什么你都会答应?”

  凌守夷又把她搂紧一点,呼吸遽然一滞。

 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每说一句话都能像刀子一般精准地落在他心口。

  她想说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们千万不要愧疚和伤心。临到嘴边,又改变了看法。

  何必现在说这些。

  “那你以后不准再生气了。”她努力扯了扯僵硬的唇角,试图开个玩笑缓和这苦情的气氛。

  凌守夷:“好。”

  他真的什么都答应她了。

  “等我伤好之后,我让你给我端茶倒水十天呢?”她微微笑了笑。

  “好。”凌守夷嗓音果决喑哑。

  凌守夷看着怀里的少女,她每说一句,他心里仿佛都颤动一下,他觉得茫然,第一次感到无助,她的身躯越来越冰冷了,他努力地想输入灵气,可他的灵气几近断绝,就算输进去,也无济于事,又有一团冰冷的阴气一次次推开他。

  他去摸到她的手,小小的,冰冷的,她在他怀里蜷缩着,像瘦弱的虾米,眉眼没有焦距。

  这也行吗?夏连翘迷蒙的神思有点儿吃惊。

  吃力地转动大脑,她继续道,“……叫你做什么你都做?”

  凌守夷顿了顿,近乎痛入心扉地应着:“好。”

  连翘心里难受死了。

  之前她总想看凌守夷破防,可现在她宁愿看到他从前那副淡漠矜冷,不近人情的模样。

  她想像之前那样逗逗他,就故意笑道:“那以身相许也可以吗?”

  话音刚落,夏连翘就没听到凌守夷的动静了。

  四周好像瞬间安静下来。凌守夷没了声响,她心里觉得有点儿好笑。这就又吓到他了吗?怎么这个时候了这人还这么一丝不苟,一本正经?

  以身相许,对凌守夷而言果然还是太惊世骇俗了。她本来就是故意逗他,也不意外他这个反应。

  她眼皮越来越沉,阴气在体内肆虐,越来越冷。

  整个人就像是行走在白茫茫的大雪地中,茫然而不知前路。

  却没想到,隔了一会儿。

  耳畔响起清冷冷,又极尽温柔,像冰雪消融,露出春山秀色。

  凌守夷握住她的手,说:

  “好。”

  这一个字渺远得像天上传来的仙乐。

  他真的同意了?夏连翘怔住。

  可下一秒,她又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惊讶。

  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?

  凌守夷又回复了什么?他为什么要说好?

  意识越来越沉,夏连翘觉得太累了,太吃力了,于是她也不再去想了,任由意识沉入黑暗。

  看到夏连翘闭上眼的刹那,凌守夷的灵魂差点儿也跟着从体内飞出来,他惶恐地伸出手,想摸她的鼻息。

  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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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尖却颤动得厉害,怕摸到让自己无法承受的答案,心几乎快跳出嗓子眼里。

  为什么会这样。

  凌守夷目光掠过她的眉眼,掠过她身上每一处伤痕,每一处便如同刀剑加诸己身一般,拆骨一般的疼,侧腰的牡丹如烙铁一般疼痛难忍。

  几天前,他主动剜去侧腰的牡丹,主动和她保持距离,他后悔莫及。

  他后悔自己无用的骄傲,他甚至在想,动心又如何,动情又如何?哪怕让他低声下气,卑微如草芥又如何?这一辈子为她端茶倒水,做牛做马又如何?

  他抱着她小小的身躯,跪倒在地,唇瓣动了动,贴近她的耳畔。

  凌守夷眼睫微动,眼睫上的血滑落下来,洇红了眼尾,打湿了往日高峻冷淡的容色,“连翘。”

 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喊她的名字。

  不是夏道友,不是夏连翘。

  是连翘。

  从来淡漠的嗓音,喑哑中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恳求,“求你不要有事。

  “连翘。”

  他的冷淡消解了,冲霄的高傲消融了,头颅垂下了,他想听到她再喊一声他的名字,再看看到她温暖的笑容。

  少年躬腰向谁折,又为谁剑气冲星,为谁奔赴三百里。

  第63章

  夏连翘并没有看到凌守夷抱着自己半跪在地上求她的画面。

  否则,她就算再疼,也一定会垂死病中惊坐起,一个鲤鱼打挺从凌守夷怀里坐起来看好戏。

  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不断地下沉,下沉。

  沉入到最冰冷的黄泉幽冥之中,四周都是阴风呼啸。

  然后,某个瞬间,冤魂的怨气突然平息了。

  疼痛消失了。

  紧跟着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幸福与满足。

  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。

  和家人一起说笑的画面。遇到心仪的女子,约定终身的画面。在田里劳作时,妻子提着篮子送来饭食。有孩子蹲在鸡笼边逗着刚孵化的小鸡。书生和朋友一起踏青游玩,炎炎夏日坐在路边摊上喝一碗饮子。

  人世百态,人间烟火,属于这些冤魂生前的无数琐碎的幸福、快乐、温暖在这一刻冲入四肢百骸,将她从阴冷的黄泉中托举出来。

  她的脚重新落足于实地。

  她回到了人世。

  凌守夷摸到了她的鼻息。

  他僵硬在原地。指尖传来一阵很微弱的气息,像是蛛丝轻轻拂过指腹,他心脏一阵狂跳,没有什么话能形容他这一刻的欣喜若狂。

  像是潮水倒灌入肺腑,他抱着她,恨不能将她死死地揉进怀里,怕她的生命如同蛛丝一般,下一秒就要被大风吹走,又怕抱得太紧让她吃痛。

  凌守夷抿紧唇,哆哆嗦嗦地抱紧她,继续一刻不停地往她体内输送灵气。

  钱玄祖那边已经不需要他。他知道白济安会处理好一切,他如今只需要对夏连翘一个人负责。

  白济安当然看到夏连翘那边的动静,凌守夷过去之后,他迫使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钱玄祖身上来。

  钱玄祖还没死,但生不如死,或许“死亡”他这个时候最渴求的事。

  怨灵挖出他的心肺,撕开他的肚腹,扯出肠子,啃噬他的血肉,地上满是散落的脏器和碎肉。

  而他体内那滴玉露甘霖也随即析出,光华璀璨,漂浮在半空。

  白济安并没有着急收回这滴玉露甘霖,而是对身边的姜毓玉,以及一名名唤吴卓英的正阳弟子说了些什么。

  姜毓玉努力把视线从凌守夷和夏连翘两人身上收回,刚刚他也想过去救夏连翘,但那个正阳剑修快他一步,他已经失去机会,只能吩咐玉霄宗弟子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。

  白济安用只有在场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:“姜道友,吴道友,可还记得之前商议的事?”

  姜毓玉心中微凛,“道友是指会有人来夺宝?我知道了,我这便再叮嘱一遍我派弟子小心戒备。”转头吩咐剩下的玉霄宗弟子。

  正阳剑宗的领头弟子吴卓英,当下也点点头表示明白。

  做完布置,白济安这才发出白练收回那滴玉露甘霖。就在这时,一道遁光黄雀在后,自丹房所在的小院内一闪而过,直奔玉露甘霖而去。

  姜毓玉与吴卓英对视一眼,因早有防备,无需白济安提醒,众人一拥而上,将那道遁光及时拦截在原地。

  那道遁光来得突然,本来打得就是个措手不及,压根没想到白济安早有布置,遁光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,左冲右撞地想突破包围圈。

  白济安放出白练,飞身上前。他如今是化丹期的修为,对方很快不敌,败下阵来。

  恼羞成怒之下,来人爆出一连串熟悉的脏话。

  “老娘我呸你个白济安!”遁光散去,女人紧紧攥着玉露甘霖,警惕而愤怒地环顾着在场众人,“你算计老娘!”

  白济安苦笑一声,叹了口气,从容地叫破对方身份:“胡玉娇。”

  胡玉娇咬牙切齿地瞪着他,一双美眸里几乎冒出火来,“你个杀千刀,生孩子没腚眼的!你算计老娘!!”

  白济安淡淡地与她对视,“非是我算计你,是凌道友猜出你早有预谋。”

  胡玉娇一愣,目光下意识地去搜寻凌守夷的身影。

  不远处,白衣少年垂下眼睫,冷淡地抱着怀中血葫芦一般的少女站起身,仅剩的剑气如护卫一般围着少女周身上下飞走。

  胡玉娇一怔,愕然,“夏连翘?”

  白济安强压着怒火:“连翘和琅嬛信任你,你为了玉露甘霖出卖她们,可曾料想到有这一天?”

  胡玉娇沉默下来。

  白济安:“交出玉露甘霖。”

  “不可能!你们想都别想!”胡玉娇想都没想,冷声反驳道:“夏连翘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不是我本意。你说我出卖她俩,是老娘做的,老娘认了,是我对不起她跟那丫头在前。”

  “但做都做了,老娘费了这么大力气拿到的玉露甘霖,岂是你说给你就给你的?”

  白济安:“这周围尽是玉霄与正阳弟子,人证物证俱在,你觉得你真的能带玉露甘霖安然脱身吗?”

  胡玉娇心一沉,发了狠,“那也绝不可能拱手让人!”

  白济安看她一眼,没再开口劝说,而是道:“把人带进来吧。”

  胡玉娇一怔,心里狂跳起来,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
  院门前,青衣一闪,露出一道长身玉立,文弱秀气的身影。孟子真抬起眼,目光直直地看向胡玉娇,嗓音轻而缓,像是叹息,“团团……”

  胡玉娇脸上那股狠厉之色陡然松动了,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露出几分慌乱来,却还是勉力调转视线,不去看他,冲白济安强笑道:“白济安,你什么意思?”

  白济安平静回望:“不交出玉露甘霖,我便杀了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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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。”

  胡玉娇大震,“你疯了?!”

  “你以为这样低级的要挟我会信?”

  “这不是要挟,”孟子真面色有些苍白,眸光闪动,嗓音滞涩,“团团,这是我自愿的。你收手吧。”

  胡玉娇看着他,脸色变得难看起来,“你为了逼我不惜自戕?!”

  白济安趁势说:“胡玉娇,我知道你抢玉露甘霖是为了救孟子真。如果孟子真死了,你要这玉露甘霖还有什么意义?”

  胡玉娇忽然镇静下来,问:“……什么时候的事。”

  “前往藏龙山之前。”从方才起一直未曾开口的凌守夷倏忽开口。

  低头确认夏连翘暂无性命之忧后,凌守夷面无表情抬眸道,“你修为增进得蹊跷,光靠服用这潇湘大泽附近的灵丹妙药,固然有可能。”

  但,不可尽信。

  所以自始至终凌守夷从未完全相信过胡玉娇。

  罗盘指向潇湘大泽,除却钱玄祖体内的那一滴,潇湘大泽内必定还有一滴玉露甘霖。

  “你身上还有一滴玉露甘霖。”凌守夷说。

  胡玉娇冷笑,“你凭什么断定。”

  凌守夷淡道:“孟子真身上有死气。”

  胡玉娇一怔。

  “我之前也曾困惑你将玉露甘霖藏身何处,修士一旦拿到玉露甘霖当即便会炼化。”

  “孟子真身带死气,一年前就该毙命,却莫名其妙无药自愈。”凌守夷道,“这不难猜。你没有选择服用玉露甘霖,而是日夜悄悄将其炼化成可供人体吸收的灵气,用以滋养孟子真的病躯。”

  胡玉娇眸光一动,冷道:“所以你们就拿他来威胁我!”

  “你连玉露甘霖都舍得下本,”白济安总结道,“你爱他。”

  胡玉娇的计划其实并不复杂。

  她故意说出藏龙山的位置,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们能够找到水松芝,突破化丹境界,这样才能与钱玄祖有一战之力,好叫她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。

  但她并不想害夏连翘,无意间弄巧成拙,这才特地送来丹药保她性命。

  她自始至终,只是想救孟子真。

  孟子真怔怔地看着胡玉娇,内心如重锤落下,敲得他耳畔嗡嗡,大脑空白,百感交集。

  ……团团,竟爱他吗?

  他从未想过团团会爱他,曾经他以为她只是感念救命之恩。前些时日,她对他不假辞色,言辞多番羞辱,孟子真开始不确定。

  可她竟爱他吗?

  是的,或许他早该有所觉察的,她若不爱,又如何对他这般好?若不爱,又为何要质问他与张月映之间的干系。

  这一刻,从前无数的困惑好像都迎刃而解。

  可他呢?

  孟子真下意识觉得惊讶,不可置信,然后便是迷茫和无措。

  胡玉娇不意会被白济安当中戳破心思,玉容变色,可最令她无法容忍的却是孟子真看她的表情。

  他看她的目光三分震惊,三分迷茫,又三分无措,这些情绪飞快地褪去,最后归于孟子真温润如墨玉的般的眼底。

  胡玉娇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,但心里无端慌乱。一股羞耻与愤怒飞快席卷上心头,高傲的销魂阁胡大王受不得这样的折辱。却又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划清界限的话,抢先一步质问道:“你伙同他们骗我!”

  她恶狠狠地开口:“孟子真,你知不知道,你的命全靠我拿玉露甘霖吊着的!”

  “没了玉露甘霖你会死!我就不该救你,倒不如让你死个干净!”

  孟子真抿了抿唇,沉默,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?”

  孟子真:“我……”

  他虽知晓团团是妖,但在他心里一直是将她当那个小狐狸对待。

  人妖之间,太过荒谬。

  团团爱他,更加惊世骇俗。

  觉察到胡玉娇竟爱他,这个事实让他感到沉重,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,什么语气去面对她。

  胡玉娇:“哈,是我看走了眼,是你最清高,你最正义!”

  她冷冷环顾众人,掷出那滴玉露甘霖,“老娘本来也不需要这东西!何苦你孟子真这般费尽心思来算计我!”

  孟子真面色又白了白。

  他的确配合白济安来要挟他。

  自知卑劣,孟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发自内心地劝慰:“对不起,我只是不想你一错再错,我不值得你这般为我牺牲。”

  他不是修士,只知晓上天有好生之德的道理,一步错步步错,他怕她做错了事,牵扯太深,回不了头。

  白济安说恐她酿成大错,同他说明真相,于是他便来了,来之前,孟子真想,他死无碍。

  没有玉露甘霖吊命也无妨。人寿皆有定数。

  哪怕他今日豁命在此也心甘情愿,怎想到,事实竟比死亡还让他难以接受。

  连翘被团团牵连身负重伤。而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团团对他有情,想救他性命。

  他这条薄命,不值当。

  “团团。”他不知道说什么,只下意识上前一步,喊她。

  胡玉娇却倒退一步避开他。

  孟子真一怔,透过她警惕的受伤的双眼,她已经不信他。

  胡玉娇这时反倒冷静下来,“知我爱你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恶心,没办法接受?毕竟我是妖,你是人。你就算想成亲,也该找张月映那样的?”

  胡玉娇的态度太过冷静,孟子真又一怔,心里一沉,忽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,急忙澄清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你怎会这么想?我与张姑娘并不是那样的关系。况且,我怎会厌你?”

  “你与她什么样的干系与我何干?”胡玉娇冷若冰霜说完,不再看孟子真,倒退几步,一直退到窗下,这才对白济安道:“玉露甘霖我不要了,那么,我现在可以走了?”

  那吴姓正阳宗弟子还待说什么,白济安叹了口气,“道友,放她走吧。”

  姜毓玉率先吩咐身边玉霄宗弟子:“放她走。”

  凌守夷唤他:“吴卓英。”

  吴卓英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能让步。

  胡玉娇看都没看孟子真一眼,化长烟而去。

  孟子真身形晃了一晃,垂下头,神情有些惨然黯淡。

  白济安:“孟大夫……”

  孟子真摇摇头,及时截断白济安说出口的话:“我无妨,如今可是没我的事了?”

  白济安一怔,歉疚:“抱歉。”

  在两个玉霄宗弟子的搀扶下,孟子真缓缓走到丹房外,倚着墙根坐下。

  月光洒落在他身上,他觉得迷茫。

  他不止一次想象过若有朝一日,团团愿开诚布公地来到他面前与他谈一谈,该是何等快事,幸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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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不是迂腐之辈,愿意扫榻以待,倒屣相迎,与她把酒共欢,共成知己好友。

  可如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

  白济安转向地上的钱玄祖。

  他肚腹被扯开,肠子流了一地竟然还没断气,喉咙里嗬嗬有声。

  白济安皱了皱眉,正欲上前查探他的情况,然而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
  一道飞剑突然从天而降,赶在他之前,一剑贯穿钱玄祖的咽喉,将他整个人牢牢钉死在地。

  这一剑来得迅捷,白济安与姜毓玉等人却是连救援也来不及救,钱玄祖便气绝当场。

  几人脑子里只得闪过“杀人灭口”四字,朝那飞剑的方向望去。

  只见云开月现,天际月色之下竟飘起一座飞舟,这飞舟足有百丈之长,与其说是飞舟,倒不如说是天宫。

  舟上雕梁画栋,碧瓦飞甍,殿宇凌空,挑角风铃琳琅作响。

  四角望楼遥遥相对,还有人身佩长剑,往来警戒。

  这飞舟盘旋在天际并不落下,伴随着一道月光下射,飞舟内一面彩绘大鼓钟鼓齐鸣,笙箫四起,仙乐渺渺。

  不知从何处飘来漫天花雨。

  月光伴随着烟霞雾气铺开一道自天而降的天然“丹墀”。

  一个妙龄少女卷起漫天花雨与火红色的烟气,落到众人面前。

  好大的排场。

  白济安压下眼底浓浓的惊讶与戒备之色,主动向来人打了个躬,笑问,“不知何方道友来此?”

  少女彩裙披帛,穿金戴玉。乌发如墨,肌肤白皙,樱唇不点而朱,一双骄矜的凤眸顾盼神飞,额间垂落一滴血红的宝石。

  发间左右六枝步摇,颤动有声。

  将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,这才冷哼道:“在下,奉天宗,司马元蘅。”

  白济安一双墨画的眉闻之顿时紧紧蹙起。

  第64章

  白济安对司马元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。

  据说,奉天宗宗主司马尚有一子一女,幼女名唤司马元蘅,生得容色无双,修习火系功法,为人骄矜任性,脾气很不好,常有虐待同门弟子的传言。

  白济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,心道,传言或许也有几分道理。

  自现身起,司马元蘅便柳眉紧蹙,下颌微扬,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。

  她手里攥着一道火红的鞭子,将鞭子朝钱玄祖的方向一指,嗓音脆生生却傲慢无比,“此人便是钱玄祖吗?”

  白济安没说是或不是,只是保持着他标志性的莞尔笑意,道,“不知诸位道友驾临有何要事?”

  “大胆!”司马元蘅柳眉倒竖,扬起手中一鞭就甩了过去,厉声道,“我问你话呢!”

  小鞭子在半空中爆开“啪”地一声,此鞭名为“火凤鞭”,这一鞭子打下去,凡人殒命当场,修士也要皮开肉绽。

  往日里,若遇到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,司马元蘅从来不会客气,扬鞭便打。

  然而今天,鞭子却落空了。

  白济安身形一闪,冷冷地朝司马元蘅看过去。鞭子自他身边掠过,连衣角都没挨到半片。

  司马元蘅一怔,眉宇间飞快掠过一抹讶色。

  回过神来,勃然大怒,再次高举起小鞭。

  这一鞭又不中。

  非止不中,白济安这一步甚至踏出她丈许之外,一双桃花眼继续冷冷地瞧着她。

  月下白衣飘动,飘然若仙。当真如凌波微步,“动无常则,若危若安。进止难期,若往若还”。

  司马元蘅一怔,她长到这个年纪何曾被人当众这么下过脸,奉天宗弟子哪个不是乖乖跪倒在她面前等她抽打的?

  盛怒之下,连挥三鞭。

  三鞭皆不中。

  一时之间,司马元蘅怒火攻心,“大胆,你想死吗?!”

  白济安平静地拱拱手,道,“白某修仙图的求是个长生,还不想死,道友息怒。”

  司马元蘅:“你!!”

  这时,还是姜毓玉及时上前,硬着头皮上前化解:“蘅姐!”

  司马元蘅闻言看过去,一双眉蹙起,“是你?”

  姜毓玉看着司马元蘅这娇艳白皙的脸蛋,内心微凛。

  奉天宗、正阳宗、玉霄宗并列为三大宗门,平日里走动得自然近一点,正阳剑修素来冷淡,小辈弟子之中,还是奉天、玉霄关系更为密切。

  幼时,玉霄宗宗主姜仲和便曾带着姜毓玉拜访过司马尚。

  姜毓玉就是那时候和司马元蘅相识。

  只是姜毓玉生性纯善,司马元蘅跋扈,姜毓玉心底对她没有任何好感。

  而司马元蘅傲慢,也看不起这个没用的废物。

  姜毓玉此时主动出言,不过是帮白济安打个圆场,给司马元蘅一个台阶下罢了。

  姜毓玉主动打圆场,司马元蘅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点,道:“你怎么在这儿?你爹肯放你出来。”

  姜毓玉苦笑:“不瞒蘅姐,我是偷跑出来的。过段时日是司马伯伯的寿诞,本打算是前往贵宗贺寿,却未曾想半道耽搁了。”

  司马元蘅冷哼一声,也不耐与他多寒暄。

  姜毓玉明知故问,“不知蘅姐来此所为何事?”

  司马元蘅扬起下颌,“我来此,是奉宗门之命除妖来的!”

  白济安眸光一动,早不除晚不除,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除妖?

  司马元蘅凤眸一样,又将目光落在白济安手上,冷喝道:“你手上的,是什么东西?玉露甘霖?”

  玉露甘霖散落人间,虽不知其详细来历,但凭空多出几样至宝,司马元蘅,或者说奉天宗当然也有所耳闻。

  白济安心里对这个跋扈的少女没任何好感,又对她到来存了几分警惕,口气冷淡道:“与道友何干?”

  司马元蘅:“这玄之观地处永州境内,是我奉天宗管辖范围之内。”

  “这妖是我杀的,此宝也当归属我奉天宗。”她振振有词。

  白济安淡淡:“既是奉天宗管辖范围内,贵派为何还坐视此妖做大,为祸至今?”

  司马元蘅:“你焉知道我们没管?我们暗中徐徐图谋至今,没想到一朝被你们几个打乱计划,之前所做的努力尽付东流!”

  “话不能这么说,”姜毓玉说,“蘅姐,这妖分明是夏道友奋力擒杀。”

  司马元蘅对于“夏道友”是谁没有任何兴趣,对于姜毓玉的冒犯却很不满。

  扬鞭朝着钱玄祖的方向一指道,“怪哉,他身上那一击毙命的飞剑分明还有我奉天宗的标志,怎么就成了什么夏道友所杀?”

  胡搅蛮缠。

  姜毓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司马元蘅。

  少女负手而立,这时唇边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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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倒绽放出点娇媚的笑意。

  她是故意的!青要山异变奉天宗怎么会接不到消息。

  恐怕白济安他们赶到时,他们早就隐匿于暗处,按兵不动。

  如今现身,一为毁尸灭迹,二为夺宝。

  姜毓玉沉默半秒,长揖道:“抱歉,蘅姐,夏道友为杀此妖身受重伤,如今生死不知。蘅姐想带走玉露甘霖,我身为玉霄宗少宗主,也绝不能坐视不管。”

  司马元蘅不以为意:“姜毓玉,你个废物也敢拦我?”

  “蘅姐说话何必这么伤人。”姜毓玉凛然道,“更何况,这是大义!”

  司马元蘅驳斥道:“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,强者为尊,难道我说错了吗?”

  她这次乘飞舟而来,带了十数名奉天宗弟子,而在场玉霄宗与正阳剑宗弟子加起来也没到这个数。她自然有这么说的底气。

  说到这里,司马元蘅耐心用尽,扬鞭朝着白济安打去,正要动手明抢,忽觉手腕一痛,原来不知何时白济安就已出手。

  他两指一点,动作迅若惊雷,司马元蘅还没看清楚他动作,便被他两指擒住手腕,皓腕捏得生疼。

  司马元蘅一怔,心里一跳:“你放肆!!”

  她长这么大,何曾与人肌肤相贴过。

  司马元蘅没想到白济安这么大胆,竟然刚上前捉自己的手腕,少女睁大眼,面色一热,心底蓦然漏跳一拍。她急得想挣,奈何面前的男人冷冷的,面无表情地俯视她,她却怎么也挣不开。

  回过神来,白济安却冷冷地放出一缕冲天的烟煞却将她逼退三丈之远,若不是司马元蘅及时调整身形,就要被摔得一个狗啃泥。

  这一缕烟煞之气……

  司马元蘅脸上青青白白一片,也来不及去管什么手腕不手腕了,“你……是化丹修士?”

  白济安淡淡道:“弱肉强食,强者为尊,这话可是阁下亲口说的。”

  司马元蘅:“……”

  她咬咬唇,脸上浮现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懊恼之色。

  如果这人当真是悟道境的化丹修士,又有玉霄宗相助……

  姜毓玉她倒是不怕,他没什么出息,吓他一吓罢了。

  但这几个正阳剑宗弟子却是按兵不动,并未发表任何看法。

  司马元蘅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凌守夷身上。这人自始至终目光一直落在怀中少女身上,身上剑意却不可小觑。

  那她就要掂量掂量如今双方的战力差距了。

  她今日前来,不是没带悟道境的修士。可一个境界之中也分高低优劣,对方与白济安刚刚放出的烟煞相比,却是略逊一筹。

  白济安的烟煞不为伤人,只为示威,不过一缕,都叫她差点儿当众出丑。

  境界的差距,人数再多也很难弥平。

  偏在这时,她一向看不起的姜毓玉却容色郑重地说道:“不是在下不给司马小姐面子,若小姐执意如此,我们玉霄宗也不是吃素的,在下就算拼了这一条命,也要护得我宗门颜面!”

  司马元蘅皱起眉。

  姜毓玉若在这儿闹出个三长两短,玉霄宗那儿她确实不好解释。

  反正这钱玄祖已死,人已被她灭口,至于这玉露甘霖,爹爹虽嘱咐她们尽量收集,却也不是非要不可。即便想要,也不急于这一时,以后何愁找不到下手的时机?

  司马元蘅飞快思忖片刻,再抬眸时,心里隐隐有了计较。

  她虽任性跋扈,可什么时候退步,什么时候低头还是清楚的。

  话虽这么说,再看向面前这个白衣男人,司马元蘅还是恨得咬牙切齿,她可以低头,但今天这个仇是结下来了,回去之后,她便找人去杀了他。

  司马元蘅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似乎看出她的打算,白济安淡道:“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,姓白,名济安,道友若要寻仇,大可冲我前来。”

  “白济安,是吗?”司马元蘅忽然绽放出一抹妩媚又甜美至极的笑容,“我记住你了。若不是我当下还需立刻回转宗门,定会向道友讨教一二。”

  “也罢,这贼首既已死在我剑下,不过一滴玉露甘霖,你们想要,我送你们便是。”

  白济安却还是很淡静:“道友此言有理,毕竟我们小门小户,未曾见过世面。”

  轻飘飘几句话,更像是反讽,司马元蘅盯着他,目光大恨,被他呛得几欲吐血。

  凤眸冷冷剜他一眼,心知这样争吵下去,她肯定争不过这个登徒子,司马元蘅咬牙吞下今日耻辱,也不再含糊,当即吩咐身边奉天宗弟子回转宗门。

  她身后跟来的奉天宗修士也不敢反驳她,喏喏称是。

  白济安的目光从司马元蘅的身上落到那十多个奉天宗修士身上。

  其中十二个穿奉天宗弟子打扮。另有四个,为三男一女,作丹阳派弟子的打扮。

  据传丹阳派在数年前便归附于奉天宗,成了奉天宗门下的一支小宗派。

  这些小宗门仰仗奉天宗的鼻息过活,生活得一向很艰难。

  这四人垂手不言,站在最末,与那些奉天宗弟子相比,显得更为卑微小心。

  登船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又惹怒司马元蘅,少女一通的火气不知道何处发泄,逮着其中一个年长的丹阳派弟子扬鞭就是一顿抽打。

  那丹阳弟子作文士打扮,蓄着长须,生得温文尔雅,将近四十的年纪,看起来都能做她长辈,被羞辱至此,也是默默捱下不吭声。

  倒是另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的丹阳少女,眼眶红成一圈,又委屈又不忿,“张师叔……”

  一句话还没说完,被身边另外两个丹阳弟子匆忙拉住,这两人一人威猛,一人年轻,低声道,“小师妹,别轻举妄动!”

  “可是她怎么敢这么羞辱张师叔!”那少女含泪道。

  那年轻的叹了口气,面皮一抽,脸上也露出隐忍的痛苦之色。

  白济安看在眼里。

  一直到这些人都登上飞舟离开玄之观,他袖中的指尖却还是一直紧捏到泛白。

  “白道友。”姜毓玉走上前,循着他视线,问,“那可是丹阳派弟子?”

  白济安回过神,松开袖中的指尖,恢复寻常模样,唇角带出几分笑意,“看起来是。”

  姜毓玉:“听闻丹阳派从前也有人曾飞升仙门,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?”

  “我倒是听闻丹阳派是倾全门之力供一人飞升,”白济安斟酌着说,“从前丹阳派也算大派,虽不能与贵派相比,但也颇有名气,威震一方。那人飞升仙门之后,丹阳派阖派上下再也挑不出一个能打的修士,没了靠山,或许才沦落到今日这等境地。”

  姜毓玉一时沉默,“对于这些小门小派来说,也不知道飞升一人,是好是坏。”

  白济安没有再回答,转过身道,“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,贼首虽然已经伏诛,但观内还有余孽未曾清缴。我们的事还没做完,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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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顾忌到夏连翘和凌守夷重伤,接下来的一些清扫工作,白济安没让凌守夷参与,只让凌守夷带着夏连翘和孟子真回转湘水村疗伤休息。

  他对凌守夷心里有些意见,不太好在此时发作。

  可惜夏连翘昏迷之中,没有看见今晚这场大戏,更不知道她最讨厌的恶毒女配之一司马元蘅,已经跟白济安打过照面。

  等夏连翘醒过来的时候,已经是三日之后的早上了。

  睁开眼的时候,天光大亮,入目是熟悉的竹屋木墙,夏连翘愣了一下,原本有些断片短路的大脑,这才重新缓缓运转,串联起玄之观内发生的一幕幕。

  钱玄祖要吞下什么阴魂练魄丹,却被丹力反噬……她情急之下,抢在他之前,吞下丹药……

  然后……

  想到这里,夏连翘飞快地掀开身上柔软的被褥,低头去看自己的丹田。

  这不是梦。

  浑身上下疼得像被人打断筋骨又重新拼接在一起一样,可觉察到丹田里的异像之后,这点疼痛也再难让夏连翘惊讶了。

  她丹田里的灵气竟然浓郁到了近乎喷薄欲出的地步,原本在她体内肆虐的阴气,此刻全都转化成了灵气。

  这些灵气,庞大又精纯,别说供她化丹,就算化丹之后再冲上一两个小境界也不成问题。

 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那枚阴魂练魄丹的功劳,难怪钱玄祖他对这枚丹药那么看重。

  夏连翘企图想找到一些怨气曾经存在的痕迹。

  一无所获。

  这些阴魂怨气借她的身体完成心愿报仇雪恨之后,便如同被日光下的冰雪一般,默默消融了。

  夏连翘怔怔地坐在床上,回想起之前大脑里闪过的一幕幕琐碎的欢喜,心里难受得说不上来什么滋味。

  这是逝者们送她的礼物。

  逝者已矣。

  略定了定心神,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,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,打量周边的环境。

  醒来之后她就发现,竹屋……好像和之前相比有哪里不太一样了?

  这的确是她之前的卧室,但夏连翘记得很清楚,她的卧室绝没有这么整洁,主打一个干净、舒适但狗窝,东西放得乱七八糟,只求自己能一抬手就找到。

  可眼下整洁到她简直怀疑有什么田螺姑娘来过。

  最近的是帷帐,帐顶吊下一只小花篮,花篮里是一些金灿灿的桂花,还有她并不认识的苍翠藤蔓,青翠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,香气清甜蓊郁。

  夏连翘这才意识到,从七夕折腾到现在已经入秋了。

  高脚的长凳上又放一只梅瓶,斜插的老松遒劲,点缀小菊,高低错落,风骨峻拔。

  不远处的柜架上更是妆点有一团团,红如烟霞的木芙蓉,秋牡丹,间以纸烛、纱灯,间疏有致,满室芬芳。

  除此之外,一些桌凳的排列也另有讲究。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

  风雅漂亮得简直不像她之前那个狗窝。

  醒来之后,就是探病。

  出乎意料的是,第一个来的竟然是凌守夷,少年除却面色还有些苍白,看起来已无大碍,乌发如瀑垂落劲瘦腰际,素纱道观和白色道袍早已打理得如同往日那一丝不苟。

  容色清峻,目若点漆,只眉心血红隐约流露出点儿锋锐矜傲之气。

  触及那双淡静如玉的双眸,夏连翘抿了抿唇角,心里打了个突,突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守夷。

  还是凌守夷静静看她半晌,破天荒地的,主动打破尴尬的气氛,问道:“伤口还疼吗?”

  夏连翘:“还好,还要多谢你之前给我的锦囊。”

  却没想到凌守夷倏忽僵硬在原地,“……抱歉。”

  “什么?”夏连翘不解其意。

  凌守夷:“抱歉,将你一人留在玄之观内。”

  早知道会提到这茬,夏连翘摇摇头,“没关系,我还要谢谢你愿意信任我,托付我。”

  凌守夷却好像被这话刺痛了,垂眸久久不言。

  夏连翘觉得有点儿尴尬,刚打算翻身下床,准备找点水喝。

  凌守夷:“你做什么?”

  夏连翘:“我喝水。”

  凌守夷抿唇,“你不要动,回去躺着,我来给你倒水。”

  说着,竟然真的转身走到桌前。

  一摸壶壁,凌守夷秀眉微剔,“冷了,你稍等片刻,我去给你烧水。”

  “等等,”夏连翘赶紧叫住他,“不用这么麻烦,我喝冷的就行。”她是真的喜欢喝冷水,觉得解渴。

  凌守夷止住脚步,掀起眼睫,认真看她,“你重伤未愈,禁食生冷。”

  夏连翘:“……倒也不用这么麻烦。”

  怕他不听,她忙道:“你陪我坐下来说会儿话吧。”

  凌守夷顿时陷入两难境地。

  他从没有照顾过人的经验。挣扎一会儿,凌守夷终于想到解决办法,运出一团灵气,托住壶底,开始人工加热。

  待壶中茶水半滚之后,这才倒了杯茶递给她,“给。”

  “多谢。”夏连翘抬手要接,却牵连到身上的伤口,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。

  凌守夷却将手一偏,挪开了茶杯。

  夏连翘:“??”

  凌守夷踌躇:“要不我喂你?”

  夏连翘:“啊?”她迷茫地抬起头,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。

  凌守夷秀眉微蹙,但眉眼却很认真。

  他是认真在提建议的。

  “这是不是不太好?”她震惊之余,委婉开口。

  凌守夷垂落根根分明的眼睫,淡道:“有什么不好。”

  “这又不是喝粥,”怕这位真打算喂她喝水,不等凌守夷反应过来,夏连翘劈手果断从他手里抢过茶杯,“我自己来就行。”

  吨吨吨,一饮而尽。

  凌守夷:“……”

  夏连翘喝完,抬头困惑地看了凌守夷一眼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凌守夷敛眸,主动接过她手中的茶杯,甚至还帮她重新调整了一下靠枕,“你靠着。”

  夏连翘狐疑地躺下。

  凌守夷默然。

  目光触及她身上的伤痕,心中又是微不可察地一痛。他垂眸,竭力把动作放得再轻柔些,怕弄疼她。

  夏连翘被他亲力亲为服侍得浑身僵硬,脊背发麻。

  ……她就觉得她一醒来看到的凌守夷怪怪的!

  如果说之前的凌守夷是高冷矜傲的月亮的话,现在的凌守夷则是清清淡淡的檐下月,褪去浑身的芒刺与傲骨,温淡到近乎不可思议。

  替她整理完被褥之后,凌守夷在那张小几上坐下,有些迟疑地问:“你……伤口还疼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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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?”

  “还好。”夏连翘审慎地说。

  凌守夷也有些束手无措,他从没照顾过别人的经验。下颌绷得紧紧的,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,生硬开口:“我帮你换药。”

  他还记得夏连翘在他怀里说的话,“能否以身相许”,他答应了。

  那现在起,他们便和道侣差不多。

  虽没有过经验,但道侣之间……凌守夷以为,应该不分什么你我,换药也没什么。

  他自觉肩负起了照顾道侣的责任。

  “打住!!”夏连翘一个激灵,果断比了个叉,欲言又止地看着他,“你,疯了吗?”

  她现在有点儿怀疑面前这个凌守夷是不是被谁魂穿了。

  被她说疯了凌守夷竟然也没生气。

  整理了一下措辞,夏连翘斟酌着开口,“我知道你可能觉得留下我殿后很对不起我,但我真的没事,不需要你做到这个地步。”

  “谁说我是因为这个。”凌守夷淡道。

  “那是因为什么?”她迷茫地抬起脸,还能有别的原因?

  凌守夷一双疏淡的双眼直直地看向她:“你不记得了吗?”

  “我应该记得什么吗?”

  然后,夏连翘就看到凌守夷耳朵红了。

  是的。

  凌守夷垂眸,白玉一般的耳尖飞蹿起一点红,像脉脉流动氤氲的颜值。

  他别过脸,竟露出点儿大姑娘的忸怩,顿了顿,才道:“……暂不记得也无妨。”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你倒是直说她到底忘记什么了,这个反应总觉得她好像忘掉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!

  可凌守夷并没有跟她直说的意思。

  夏连翘愣住,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。

  她记得她当时被折磨到差点儿就剩一口气,然后凌守夷就来了……

  然后她好像拉着他展开了一顿宛如托孤一般的煽情发言。

  什么,“我是不是要死了”

  “不好意思弄脏你了。”

  还有什么,“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同意?”

  夏连翘脚趾瞬间抠地:“!!!”

  啊啊啊啊她都说了什么?!

  强迫着自己忍下尴尬之情,夏连翘继续回想,然后还有什么,“你给我端茶倒水十天”、“以后别再生气了”。

  这些都可以接受。

  问题是下一句。

  “以身相许怎么样?”

  想到这里,夏连翘头皮一阵发麻,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
  等等,凌守夷难道是因为这句话?

  不不不,说不定是因为那个“端茶倒水十天”,这才亲力亲为照顾她。

  可人的第六感骗不了人,纵使她竭力说服自己,夏连翘还是觉得没有这么简单。

  呆滞半秒之后,夏连翘决定先试探一下。

  “那个,小凌,你还记得我昏迷前都对你说了什么吗?”

  凌守夷果不其然呼吸一顿,微微僵住,“你不记得了?”

  夏连翘:“只记得一点点。”

  “我要你别生气了?”她试探。

  “确有此言。”

  夏连翘清清嗓子,继续试探,“叫你帮我端茶倒水十天?”

  凌守夷垂眸:“也确有此事。”

  她问一句,凌守夷便答一句。

  问到那个以身相许的时候,夏连翘故意摇摇头,皱着眉作出回忆之色,“然后我就记不清了……如果你是因为我要你端茶倒水才服侍我的……请你不要当——”

  “不是。”她还没说完,凌守夷倏忽硬邦邦地截断她。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!!

  下一秒,一道冷清清,飒然如春碎的嗓音响起,“你要我以身相许。”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

  救、命。

  她能说她那个时候意识都不清楚,而且当时是怕他伤心,故意逗他的吗?

  可凌守夷好像觉察到什么,沉默半秒,“你后悔了吗?”

  活了这么多年,第一次尝试到什么叫骑虎难下的滋味。总觉得不管回答什么都石锤她渣女的身份了。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

  她没回答,而是试探性地继续问:“你……当真了吗?”

  凌守夷眼睫动了动,竭力佯作平淡地问:“你不是出自真心吗?”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夏连翘磕磕绊绊,对上凌守夷的干净清冽,如冰雪消融的双眼,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  完蛋了。

  凌守夷真的当真了。

  相处这么长时间,她非常清楚,凌守夷有多骄傲,就有多守诺,何止是一诺重千金,简直是一诺抵一命。

  “没有,我只是,有点儿没反应过来。”她鬼使神差道。

  凌守夷眼睫蓦地一动,如蝴蝶扬起单薄的蝶翅,心里霎时间如“点破银花玉雪香”,明亮一片。

  微抿唇角,凌守夷一字一顿,审慎地说,“我照顾你,也出自真心。”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

  夏连翘愣住了。

  这算个什么走向?

  他真的以身相许啊?!!

  第65章

  凌守夷对夏连翘而言,就是那朵高岭之花,只可远观不可亵玩。

  而现在,这朵高岭之花自己主动走了下来,冷静地表示要以身相许。

  就,这么轻易。

  她受一次伤?

  夏连翘惊讶的同时,凌守夷亦觉忐忑和闷闷。

 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夏连翘表达他内心的感受,亦说不清楚夏连翘生机全无地躺在自己怀里时,他到底是何种感觉。

  那一刻,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。他一直固守的骄傲在这一刻失去了全部的意义。

  他只知道这样的经历他再也不想重复第二遍。

  于是,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她“以身相许”的话。

  回去的路上,凌守夷想了很多,死生一诺,既承此诺,绝不相负。

  仙凡之别又如何,就算如今不能相守,他也会陪她修炼,助她飞升,等她飞升上界,再与她结作一对烟霞道侣。

  倘若仙门怪罪下来他就去请罪。

  实在不行,他就辞去神位,从此之后是做散修也好,田舍翁也罢,她若高兴,天南地北,他都可以陪她。

  只不过,请辞之前,还需要妥善安排,以免因为他影响时局,酿成祸患。

  “可我……”夏连翘磕磕绊绊地问。

  可她还要回家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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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凌守夷主动以身相许,说她不紧张不高兴是假的。她毕竟对凌守夷有过好感,而且眼前的白衣剑修,肩宽腿长窄腰,颜值清冷,貌比花月,简直无可挑剔。甚至还验过货,那方面的能力也让人殊为叹服。

  怎么看凌守夷以身相许,都是男菩萨下凡了。

  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最重要的问题夏连翘还没有忘。

  她要回家。

  这就跟大学谈恋爱一样,双方家隔十万八千里,大四要不要提前分手必须要说清楚。

  谈一段注定要分手的恋爱,夏连翘觉得,她应该不亏,问题就在于凌守夷是怎么想的。

  她又不能大喇喇直接对凌守夷说,其实她是穿越过来的,目的是争取自己修炼,或者抱白济安大腿修炼,破碎虚空回到原来的世界。

  想了想,夏连翘还是决定换个方式继续试探一下,“你觉得,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怎么样?”

  孰料凌守夷当即蹙起眉,“你不信我?”

  “信信信,怎么可能不信!”夏连翘忙眨眨眼,熟练地往自己身上揽锅,“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。”

  凌守夷:“……”

  夏连翘:“万一我哪天对别人心动了,或者,呃,红杏出墙,我们能顺利分手吗?”

  凌守夷默然。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好像、还没确定关系她就问出这么勇的问题,问他能不能戴绿帽分手,对凌守夷这剑修脑袋来说实在有点儿过载。

  少年连恋爱都没谈过,哪里处理得了这么复杂的问题,眼看凌守夷的CPU都被自己干懵了,夏连翘内心微感歉疚,并决心再换个方式。

 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展开话题,凌守夷倏忽又开口,如雪双眸直直回望:“你若不弃,我必不负。”

  像一个值得一生践行的承诺。

  “我若相负呢?”

  “你若相负,”少年容色高峻,霜雪般凛冽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冷傲,“我硬留你也无用。”

  夏连翘为凌守夷脸上的决绝之色怔了一下,内心有些动摇。

  要不,试试看?

  其实,她心底也有一个她不愿意多想的猜测,破碎虚空她就真的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吗?

  对于和凌守夷之间的“恋爱”夏连翘并没有报任何希望,毕竟这段关系还牵扯到之后的仙门内战。

  原著中的仙门内战,可以说是凌守夷不懂爱的故事。

  李琅嬛替凌守夷挡剑而死之后,凌守夷才幡然醒悟,识觉“情”字,叛出仙门当了白济安的小弟打手,最后为消灭仙门,毫不犹豫选择牺牲自己。

  有关仙门的这段剧情,在《问道》长达数百万字的剧情之中,也不过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副本。

  她要是和凌守夷谈恋爱,真的有可能改变故事的走向,教会他什么是情什么是爱,忽悠他提前叛出仙门吗?

  心底反复权衡再三,似乎,未尝不能试试。

  “那我们这样算是准备谈恋爱吗?”心跳得很快,母单如夏连翘,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也忍不住磕磕绊绊,目光闪烁。

  凌守夷一怔,大脑一片空白,足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。

  然后夏连翘就看到凌守夷那张清冷高峻的脸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,难得露出点儿少年的窘迫。

  凌守夷抿紧唇角,别开视线,竟不敢与她对视:“嗯……大概吧。”

  一直到凌守夷落荒而逃,夏连翘靠在床上,还有点儿如坠梦中。

  呃,从此之后。

  凌守夷,就是她男朋友了??

  她之前最讨厌的凌守夷?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程度上的手撕了对家CP……

  凌守夷走后,第二个来探病的是白济安和姜毓玉。二人走出房门,正撞上凌守夷。

  白济安朝凌守夷微微颔首示意。

  姜毓玉:“凌道友。”

  凌守夷看他一眼,还礼,淡道:“姜道友。”

  “连翘重伤未愈,”白济安道,“道友同她说几句话就好,让她多休息休息。”

  凌守夷微抿唇角,“好。”

  二人并肩进屋的时候,夏连翘还披头散发,衣衫不整地端坐在床上沉思。

  老白一看她这副尊容,微妙地跟姜毓玉沉默半秒。

  姜毓玉火速转过身:“抱歉!我什么也没看见!”

  夏连翘:“……”她身上这不包得严严实实的吗!

  白济安倒是没这么讲究,走到床边的小几坐下,问她感觉怎么样,哪里还疼。

  夏连翘一一如实回复。

  姜毓玉很愧疚,“抱歉,夏道友,留你一人在玄之观受此折磨。”

  “我没事。”夏连翘最怕的就是这个,赶紧打断他,截住他的话头,询问正事:“白大哥,姜道友,我想问一下,跟随我们一同出逃的凡人怎么样了?”

  白济安知她担心这个,不厌其详地与她一一复述:“大多只受到了惊吓,少数受了点儿轻伤,零星的重伤者也已经得到妥善的救治。”

  那就好。

  夏连翘松了口气,又问,“那……我带回来的那个婴儿呢?”

  说起这个,白济安不由微微一笑,“姜道友说婴儿有仙骨,说如果你不介意,他想和你商量一下把她带回玉霄宗抚养。”

  夏连翘当然不会介意。她本来也在纠结要怎么安置这个婴儿,找人收养她不放心,又不能带着上路。

  能修炼是再好不过。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再如何都比凡人过得滋润许多,更遑论是三大宗门之一的玉霄宗。

  “那个婴儿,你是打算带回玉霄宗吗?”夏连翘看向姜毓玉。

  说起这个,姜毓玉放松了点儿,郑重地点了点头,“是,这孩子有仙骨,身世又可怜,希望夏道友能同意我将她带回,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。等日后长大了,不论她是想做个文职,还是想降妖除魔为母报仇都随她心意。”

  于是,两人便就婴儿的安置问题作了一番讨论。

  “道友可知这婴儿姓名?”姜毓玉问。

  夏连翘:“她母亲临死前没说过。”

  姜毓玉:“姓氏呢?”

  夏连翘一怔,她只记得曹大姐说孕妇是童养媳,夫家姓王,众人多称呼她王嫂。

  可想想这孕妇的遭遇,她觉得她一定不愿意再让孩子随夫姓。

  “我不知道她的姓氏,她夫家姓王,但她夫家对她曾经多加虐待……”夏连翘斟酌着把孕妇的遭遇说了,并说出自己的看法,“我觉得她应该不希望孩子再随夫姓。”

  姜毓玉也深以为然,想了想,道,“若你不介意,不妨跟我姓姜,我让爹收个义女。”

  拜入玉霄宗又能随姜姓,这对婴儿简直再好不过,夏连翘一口答应,“我没意见。”

  “那名字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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